虞子汐怔了怔。
    这少年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点，她什么都没做，就给感动哭了。
    见他哭，虞子汐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有一点点心软了：“好了，我不嫌弃你，别哭。”
    说话间，还替他擦了擦泪水。
    其实，这少年生的十分好看，一对浓眉剑眉，一双清灵如水的星瞳，鼻梁翘挺，冰唇薄薄，长长翘翘的睫毛还挂着泪珠。
    乖乖巧巧的。
    尤其是左眼角下那一颗泪痣，精致绝尘，我见犹怜。
    如果不知他日后会屠杀修真界，单凭这人畜无害的外貌，别说是哭了，就算是皱一下眉，虞子汐也会心疼的。
    但现在，理智唤醒了她。
    这是个大魔头！
    大魔头，是不值得同情的。
    虞子汐微微叹息，又问：“聚灵丹的人既是误会，为何在试炼场不解释？”
    她不明白，这妖孽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人会信的。”
    “为何？”
    桑玄对她苦涩一笑：“师尊，你大概忘了，三年前我是如何入的这夜灵宗。”
    “当初，人、妖两族大战后，妖族被灭，我成了九尾狐族的遗孤，是老宗主念及我年幼，才没杀我，让您收我为徒，引导我向善。”
    “这些年，我一直感激您和叶老宗主，但也很清楚，对于夜灵宗来说，我不过是一个阶下囚。”
    “一个没有尊严的阶下囚，是不配得到任何人信任的。”
    他声音不大，平静的语调，却让人听出一种“置身深渊”的绝望感。
    虞子汐摇了摇头：“还不是因为你们妖族阴险狡诈，一次次透支人族对你们的信任！”
    “至少现在，师尊是信我的。”说这句话时，桑玄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的。
    心里在暗暗窃喜。
    旁人的眼光不重要，只要师尊信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虞子汐故作没好气道：“我不是信你，只是信我亲眼见到的。”
    桑玄：“那也一样。”
    师尊信他，他就开心。
    虞子汐：“……”
    这个少年，也太容易满足了点。
    沉默了一会，虞子汐继续问他：“为什么舍命救我？”
    刚刚在柴房，如果不是桑玄以身相救，她这会已经灰飞烟灭了。
    在她印象里，以及过往的经历里，妖都是阴险狡诈、贪生怕死之徒。
    可眼前这个小狐狸，跟她记忆里的妖不太一样。
    “你是我师尊。”桑玄道，“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淡淡的语气，却十分真挚。
    虞子汐心尖一颤，移开视线道：“你这条命，我可要不起。”
    “是啊。”桑玄自嘲笑笑，“我这条贱命，又怎配得上师尊？”
    “行了。”虞子汐不想听他妄自菲薄，转移了话题，“当初收你为徒，是被师父所逼迫，非我本愿，这三年的确是我疏忽了对你的管教，对此，我跟你道歉。”
    道歉……
    师尊竟然跟他道歉了？
    不对，师尊上个月就说想把他送走，现在突然跟他道歉，还说这种话，该不会……是真的想让他走吧？
    想到这，桑玄惶恐：“师尊，你不要赶我走，桑玄知道错了，以后……以后桑玄事事都听师尊的话，只要师尊别赶我走！”
    虞子汐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她可不敢把这个魔头放在外面，任其发展，最后留下隐患祸害修真界。
    不过……
    这妖孽如此想留在夜灵宗，究竟是真心，还是想蛰伏着，为妖族报仇？
    吃过一次血亏的她，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
    于是道：“我可以不把你送走，不过你也知道，我对妖向来没什么好感，所以……你若想继续待在我门下，今后得老老实实受我教导，若冥顽不灵，我还是随时会杀你！”
    先给他立立规矩。
    桑玄眸色一亮，惊喜道：“以后，我什么都听师尊的！”
    这语气，还算诚恳。
    “嗯，早点休息吧。”虞子汐勉强满意，说完这句话，便起身欲离开。
    “师尊……”桑玄喊了她一声。
    她又转过头来：“怎么？”
    “这是师尊的寝殿，我睡在这，不合礼数。”
    “无妨，为师恕你无罪。”虞子汐却不在意，正要走，又被叫住了。
    “师尊。”
    “又怎么了？”
    一只小手轻轻拉着她衣袖，桑玄低着头，声音很小：“我……”
    “你怕黑？”
    “……嗯。”他轻声承认了。
    虞子汐：“……”
    “师尊，我把床还给你，我睡地板，你就在寝殿陪着桑玄，好不好？”他那双可怜、无辜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期待。
    虞子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她亲自抱来一床被子，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见桑玄正缓缓从床上起来，她喝止道：“你躺好，别动！”
    “师尊……”桑玄怔了怔，见她自己睡在了地板上，顿时着急了，“师尊，这不合规矩……”
    “睡觉。”
    虞子汐随手熄灭了火烛，盖上被子，闭上双目，清冷出言。
    寝殿里一片静谧，桑玄没再说话，却偷偷看着睡在地上的少女，心情有些复杂。
    复杂中，透着一丝阴沉。
    ……
    三天后，桑玄的伤势恢复了许多，也能下床了。
    虞子汐丢给他一本清心咒，吩咐道：“每日熟读抄写一百遍。”
    清心咒可让人平心静气、化解戾气，这是教导妖魔改邪归正的第一步。
    桑玄却没多想，反而十分开心。
    这可是师尊第一次教他东西，虽然只是“清心咒”，但……师尊总归肯教导他了。
    那他一定不能让师尊失望！
    接下来的几日，他便待在寒魄殿偏殿，整日抄写清心咒。
    这天，萧云衍哭丧着脸来寒魄殿找桑玄，“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宗主却要将我逐出夜灵宗。”萧云衍看着他，“桑玄，我已经跟你当众道过歉了，你就去替我求求宗主，让她开开恩吧。”
    “这件事你是受害者，只要你原谅我，与我和解，我就可以减轻处罚，就可不必被逐出宗门了，桑玄，你就帮帮我吧！”
    平日里的萧云衍，总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今日却能低声下气地跪着求他，应该是真的闹大了，怕了。
    桑玄丝毫不为之动容：“这都是你作茧自缚。”
    “我都跟你道歉了，都是同门师兄弟，你为什么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萧云衍不满道。
    “同门师兄弟？”桑玄冷冷一笑，“自我踏入夜灵宗起，你们有把我当人看过？”
    “你……”萧云衍脸色一黑，“这么说，你是不愿意跟我和解，对不对？”
    桑玄不理会他。
    “好啊，那咱们就同归于尽。”萧云衍也不再求他了，“我被逐出宗门，你也别想好过，我这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宗主，让她杀了你！”
    听见“秘密”二字，桑玄骤然心虚：“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