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风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世界,左右观察之后长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末世。
四下里一片白茫茫,只看到一本金光灿灿的书浮在空中。
走近一看,封面上有十个黑乎乎的大字《穿书七零之我才是主角》。
穿书、七零、我是女主?这莫名其妙的文名让陶南风一头雾水。慢慢走近,无风自动,书页开始缓缓翻动。
“陶悠第一次见到陶南风,她穿着一条淡绿色泡泡袖连衣裙,裙角绣着一只小黄鸡的,漂亮得就像百货商店玻璃橱窗里的洋娃娃。
那个时候陶悠想,这一切……都可以是我的。
大学教授陶守信,儒雅、有礼、温和、尊重人,见到陶悠时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在她掌心放上一颗糖,微笑着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那个时候陶悠就在想,这才是我想要的爸爸!
不是那个一下班就喝酒吹牛的爸爸,不是那个一喝酒就发疯的爸爸,不是那个穿着满身机油味工装服的爸爸,也不是那个只知道扯着自己辫子骂赔钱货的爸爸。
终于,牵着母亲的手走进江城建筑大学教授楼,陶悠心里想: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会比那个娇气的陶南风更爱爸爸、更懂事、更招人喜欢,我……才是陶家的主角!”
陶悠、陶南风、陶守信!
这竟然是一本书?我与家人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一本书里?
一阵金光闪耀,陶南风眼前一花,整个人陡然被抛出这个白茫茫的世界。
窗外晨曦微露,天亮了。
一整天,陶南风都有些心事重重,在修路队干活显得魂不守舍。萧爱云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陶南风抬眸看向萧爱云:“我们有没有可能生活在一本书里?”
萧爱云愣了一下,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太虚幻境?你是读红楼梦读糊涂了吧?似梦非梦,似真似幻。”
萧爱云的笑声清脆,引来修路队队员的注目:“笑什么呢,萧知青,说来也让我们开心开心。”
萧爱云白了他们一眼,“嘁!”了一声。
修路队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挑的挑土、挖的挖泥,热火朝天中,有人领头唱起了劳动号子。
“太阳出来么,墩啊墩
小半边呀,火呀火火
挑起那黄土,墩啊墩
上山坡呀,火呀火火”
(改编自:湖北大冶方言民歌《打硪歌》)
朴实的语言、简单的音律、嘹亮的歌声,给了陶南风一份真实感。
不管是不是生活在一本书里,至少眼前这个尘土漫天的热闹工地、认真劳动的人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或许,这只是梦境的另一种提醒,告诉她要小心陶悠,她充满野心,觊觎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明明她本姓王,却还妄想成为陶家的主角呢。
我和父亲,都不是傻瓜,我们……只是善良。
想到这里,陶南风微微一笑,撸起袖子,挑起一担黄泥,腰部微微发力,稳稳迈开步伐,加入到挑土的队伍之中。
泥尘飞扬,简单而重复的体力劳动让她的思想渐渐变得轻松,熟悉的暖流让全身上下充满力量感。因为五音不全,陶南风不敢扯开嗓子唱歌,只能悄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昂首走在这条渐渐平整的道路上。
接下来的日子,白天劳动,晚上做梦,书中故事一点点清晰起来。
1975年1月,寒气逼人。
当通往曲屏镇的道路最后一米铺成,与镇上马路相连时,所有修路队队员都扔开工具、帽子、外套……疯了一样欢呼起来。
“修通了!”
“我们的马路修好了!”
“秀峰山的路修通了——”
第一辆汽车披红挂彩开进秀峰山农场,停在场部空地,那长长的喇叭声引来所有农场职工的围观。
“我们秀峰山终于能通汽车了!”
“以后邮递员直接开车上来,天天都能收信、寄信。”
“我们的玉米可以用车拖下山,多方便!”
“再也不怕大雪封山了——”
是啊,再也不怕大雪封山,过年可以回家了。
陶南风站在人群之中,听到向北大声宣布:“三天之后,秀峰山与曲屏镇正式通车!”
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响起。
陶南风双手背在身后,脑中闪过自己梦中所见。
陶悠是书中女主,而陶南风却是一名炮灰女配。
在报名上山下乡之后,陶悠察觉母亲意图,当冯清娥故意推她之时顺势摔倒,摔断锁骨。母女俩合演了一出戏,哄着涉世不深的陶南风同意下乡当知青,而陶悠顺理成章留校当了一名图书馆管理员。
命运就从这里开始发生变化。
书中陶南风没有带走母亲留下的玉扣,而是将它放在父亲书房抽屉里。
因为身体柔弱,书中陶南风在农场吃了不少苦头,茅草房垮塌那一天被雨淋湿、受到惊吓,自此缠绵病榻,没有撑过第一个冬天,她死之时还没有满十八岁。
因为陶南风的早亡,陶守信沉默而自责,瞬间老了十岁。陶悠跪在他面前流泪、道歉,但陶守信依然冷漠,搬出宿舍独自居住,五年后溘然而逝。
陶悠很有韧性,当陶守信生病之时用心陪伴、照顾,得到所有人的夸赞与认可。而陶守信的人脉资源、一屋子字画古籍全由陶悠接手。
1977年高考恢复,陶悠顺利考上大学,在校园邂逅乔亚东。乔亚东自责在知青点对陶南风疏于照顾,将一腔情意转移到陶悠身上,两人相爱相知,一起读书、创业,成为九十年代著名的房地产商,自此走上人生巅峰。
她创业的第一桶金,便来自陶守信书房里的那一枚倾城玉扣。
……
由愤怒到平静,陶南风在梦境中渐渐成长。
——是时候返家,看清楚那对母女的嘴脸了!
第32章 归家
秀峰山农场通车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南北坡的村民,大家敲锣打鼓来到农场,在向北的场长办公室挂上一块匾额——
功在千秋。
向北看到这四个字,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内心翻腾着浓浓的责任感。只要是真心为大家着想,自己走出来的每一步,都会有人看见。
趁着冬闲,他召集江城知青代表在场部开会,将磷矿开采提上日程。
众人推举乔亚东担任新成立的采矿科科长, 负责开采管理,陈志路为采矿科副科长, 负责按国家计划统购统销, 郭俊智为财务室主任,负责帐目开支。
考虑到修路队现在的工作转为道路养护,原班底一分为三, 一部分依然在基建科底下, 负责道路养护;一部分新成立运输管理科, 负责车辆进出管理与调度;一部分送出去学开车, 培养未来的汽车司机。
所有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目前的重中之重, 不是开采, 而是与计划部门联系, 明确管理流程。
秀峰山的磷矿是露天矿, 开采简单, 但运输问题怎么解决?有了采矿许可证还要与省城工业厅联系, 每年计划开采多少?拔多少款?这些都得在开采之前搞得明明白白。
向北也不是万能, 他能凭借个人关系办下来采矿许可证, 但这个细节问题需要专人处理。
陈志路站起来,年青的脸庞神采飞扬:“我来负责跑这条线。你们给我一点时间,保证能在三月开春之后,磷矿正式开采。”
乔亚东兴奋地跳了起来:“好!陈志路你家就在化肥厂,肯定对这一块熟,那就辛苦你回去一趟。”
陶南风缓缓道:“我和他一起回江城。”
萧爱云瞪大了眼睛:“现在天这么冷,眼看着就要下雪,你跟着陈志路那么辛苦做什么?我们一起在山上窝冬、吃杀猪饭嘛。”
焦亮虽然下了台,但下雪杀猪的传统没有丢,这几天山上气温一日低过一日,空气里弥散着冰雪气息,眼看着就要下雪了。萧爱云一听说陶南风要下山,就有些舍不得了。
陶南风嘴唇轻抿,目光冷静:“我请假,回家一趟。”
乔亚东有些犹豫:“离过年还有20天呢,你这么早回去……”哪有知青探亲请这么长时间假的道理呢?可是乔亚东面对陶南风清冷的面庞,这个话说不出口。
陈志路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陶南风力气大,跟着我一起办事好。我们不请假,就是出差,至于要不要顺便回一趟家,到时候再说吧。”
换个说法,似乎大家都能接受。
向北当场拍板:“从明天开始,陈志路与陶南风公务出差,等下到办公室开介绍信,路费全报,食宿每天补助三块钱。”
陶南风从来不曾占过公家的便宜,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被陈志路一拖:“你傻呀,本来就是公务出差、顺便探亲。”
萧爱云也眼睛一亮:“对呀,你也帮帮陈志路。江城化肥厂虽然大,但到底还是与农场隔着省,你们这一趟得跑不少地方呢。”
魏民瞟了陈志路一眼:“瞧他那小身板,坐车别被人打劫了。有陶南风跟着,的确是安全一些。”
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支持陶南风和陈志路同行,一致同意这是一趟公差。
相处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陶南风为人正直。她这么老实一个人,肯定觉得这回探亲是私事,得自己出路费、食宿费,但现在有领导支持出公差,当然要把这笔钱省出来啊。
陶南风苦笑一声:“那个,我有钱。”
萧爱云一把捂住她的嘴,白了她一眼:“瞎说,你现在根本就没有钱,穷得很!”
向北看着眼前这些活泼团结的知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脸上带出浅浅笑意:“好,就这么定了。”
等到向北离场,陈志路与陶南风拿着介绍信回知青点收拾行李,整个宿舍便热闹起来。
叶勤:“陶南风,你记得帮我把这封信给我爸妈送过去啊,信里我还放了今年做好的枫叶书签,千万别说我在谈恋爱哈。”
萧爱云:“陶南风,我这里有十块钱,你到毛巾厂之后给我妈八块,再悄悄给我小妹两块,还有两条我绣好的手绢也带给她,千万别让我两个姐姐看到,那两个厉害得很,什么便宜都想占。”
李惠兰:“陶南风,请把这袋松仁带给我爸,这是我亲手剥好的……告诉他,我在这里挺好的,明年如果有空回家看他。”
一说起回家,每个女孩子眼中都泛起泪花。
都只有十八、九岁,花一般的年龄。第一次离开家人来到千里之外的秀峰山,怎么会不想家呢?
千叮咛、万嘱咐,陶南风与陈志路踏上了返乡的路。
一早坐班车到了曲屏镇,再坐上开往德县的长途汽车,歇一晚上坐船到省城,再住一晚,第三天坐上绿皮火车,到达江城。
因为跨省,车次少,没有关系根本买不到卧铺,好不容易抢到两张站票。等到上车的时候,人群拥挤得连车门都挨不着。
陈志路急得直跳脚,幸好陶南风力气大,将行李往背上一扛,一只手托在陈志路后背向前一推——
人群散开,两人顺利挤上火车车厢。
更新于 2023-11-15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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