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他得意的, 徐宁瞧见他那副臭美模样,总算忍住了没有抨击,人逢喜事?精神爽, 且让他乐会?儿罢。
“对了,长宁方才过?来, 正好顺便向你道?谢。”
齐恒蹙眉, “不是让她老实待在家中么?”
徐宁道?:“她毕竟是个孩子,哪里关得住, 难得有机会?来西山,长长见闻也好。”
青春正盛的年纪, 天天过?得如槁木死灰一般,换做她也受不住。
徐宁道?:“我这就找她来。”
虽说以前有种种尴尬之处,可?一家子哪有过?不去的槛,说开了反倒自然。
然而让半夏寻觅一回, 却并不见温长宁的身影,连林娇儿也不知去向。
难道?林娇儿把她带回自己家?才刚认识, 按说不该这样亲切,温长宁也不该毫不设防才是。
徐宁觉着头疼,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不见了, 何况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她自己又?能跑到哪儿去?
齐恒见她过?来时神色不对, 咦道?:“怎么?”
难道?是长宁不服管教?这丫头也实在任性了点,当嫂子的尚且不好劝诫小姑子,更别说表嫂了。
徐宁正要说话, 却要一个少?女披头散发从里头出来, 塔骨木紧随在后?,模样十分狼狈, 袒胸露背,腰间只围着张兽皮,十分有伤风化。
吴王这会?儿方才来了精神,正色道?:“王子,入乡随俗,京城不是你们北戎,这里的女子也不是随意能冒犯的。”
塔骨木气得暴跳如雷,激动之下连汉话都不会?说了,还是身边翻译忠实帮他转达,原来王子方才到净室沐浴,木桶里热水都放好了,谁知屏风后?躲着个女子正在宽衣解带,将他唬了一跳,还以为大齐皇帝为了牟利,不惜栽赃他的名声,故意找些莺莺燕燕来陷害他,他才看不上这些瘦弱跟小鸡仔似的中原女子。
此?话一出,场上的女眷同?时感?到冒犯,吴王妃扭头呸道?;“这蠢人!”
徐宁则仔细辨认那少?女的相貌,虽然悬着心,可?到底松口气。还好,温长宁这点自保还是有的,不曾暴露身份,否则,若被人知晓她与塔骨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势必有所嫌疑。
好在草原没那么讲究礼数教化,塔骨木自己也并不十分在意,含糊含糊,这桩乌龙也就过?去了。
吴王亦打着哈哈,“原是误会?一场,都散了吧。”
谅来北戎人再凶蛮,也不会?光天之下强抢民女。
少?女低着头往外走,似要远离这是非之地,徐宁瞧着有些不放心,欲让向荣跟去护送,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林娇儿不知从哪冒出来,拉着她的手喜滋滋道?:“这不是温家妹妹么?还未告诉你,静王殿下刚刚赢了骑射,你是表亲,怎么也该留下道?贺才是。”
徐宁心内暗叹,完了。
演戏的都少?不了搭子,胡贵妃亦适时道?:“嗬哟,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难得出来一遭,就撞上了贵人,静王妃,你可?真是厉害呀。”
似要将矛头往徐宁身上引导。
徐宁冷冷道?:“贵妃娘娘运筹帷幄,令人拜服。”
到这关口,她哪会?看不出胡贵妃与林娇儿合谋,那太监必是贵妃派去的人,而引温长宁到塔骨木沐浴的净室,多?半也是林娇儿所为,偏赶上景德帝要选闺秀代嫁,难为她们苦心孤诣布这个局。
胡贵妃以扇掩口,“出了这样的事?,总归要请陛下做主的,静王妃,你该不会?反对罢?”
温长宁望着周遭或嘲讽或庆幸的目光,忽然感?到方才的欢迎就是场笑话,她还以为自己能真正融入这些人里,却原来,她们都当她是个异类。如今可?好,有她挡枪,她们自然便安全了。
齐恒目光肃杀,“你先回去。”
温长宁嗫喏:“可?是……”
齐恒深吸口气,“听我的。”
自顾自命人备车,温长宁只好简单挽了个发髻,忧心忡忡离开。她并未同?林娇儿告别,显然已发觉被人设计。
但或许太迟了。
林娇儿眼?中有微微内疚,但,还是按捺下去,她也是逼不得已。她家里意欲将她献宝换取前程,竟想推掉原来那门亲事?,让她远嫁北戎——她虽看不上未婚夫那个纨绔子弟,但,总比嫁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莽夫要好得多?。
可?巧贵妃娘娘找上门来,愿意同?她做笔交易,她不得不与虎谋皮,横竖温长宁的名声已经?坏透了,跟她家那个教书先生不清不楚,还被人家娘子当面?撞破,既如此?,和亲又?未尝不可??倒比嫁在近处还更风光哩。
这么一走神,却发现静王妃已近在咫尺,林娇儿自觉心虚,正要施礼,哪知脸上一阵掌风袭来,随即却是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捂着脸皮难以置信,徐宁出阁之后竟这般蛮横霸道!在场人也都不管管?
然而,谁都不是傻子,方才她当着北戎王子的面?喊破温长宁的身份,难道?不是故意?世家长大的女子个个心有七窍,这点伎俩实在小儿科。
林娇儿也无法辩驳,然她亦是受人指使,正要全部推到胡贵妃头上,徐宁却道?:“这么多?年,你是她交的第一个朋友。”
林娇儿怔了怔,什?么?
徐宁没再多说,木然远去。
*
胡贵妃当日并未拦着温长宁回家,乃是知道?用不着多?久,此?事?必会?传遍大街小巷,流言是无法澄清的,反而会?在各种添油加醋的想象中愈演愈烈。
仅仅三日功夫,却已经?衍生出几十个版本,可?见胡贵妃铁了心要推波助澜,不,也许还有另外几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让别人送死总比牺牲自个儿的强。
景德帝就试探性地问了温妃怎么回事?,言下之意,不如顺水推舟玉成一段姻缘?温妃心里苦,她也不好拒绝得太干脆,那可?是皇帝呀!
烦忧之下,只得又?找了徐宁来,询问那天是何情况。
徐宁照实说了,她心思都放在齐恒身上,有失照顾,这才叫人钻了空子。
“长宁傻乎乎跑来西山也就罢了,你怎么不第一时间送她回去?”温妃实在气恼,小姑娘不懂事?,你这表嫂难道?分不清轻重利害?
徐宁默然,她确实判断失误,就因为一刹那的同?情,怜惜温长宁平日缺少?玩伴,这才默许她留下,如今怕是起到反效果,林娇儿的背叛,或许让她受伤颇深。
温妃知道?自己是马后?炮,换做自己处在那种局面?,未必能比徐宁做得更好,可?事?情已经?变得如此?尴尬,关键是该如何解决,她总不能真的让长宁嫁去北戎吧?
得赶紧想个权宜之计,纳侧妃就算了,一来齐恒太轴,二来,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起的馊主意,皇帝未必肯信。
要么还是来场暴病、或者干脆假死?
徐宁沉吟,“娘娘何妨听听温姑娘的意见呢?”
温妃摆手,“她能有什?么意见,本就是个糊涂的。”
徐宁却很坚持,“到底是表妹的终身大事?,您还是过?问一句罢,也显得尊重些。”
一直以来,温长宁都被推着向前走,起初家里要将她许给表哥,被温妃轻描淡写给否了;后?来又?是太后?一句戏言,陪同?全城的闺秀一同?来为三皇子选妃,如今关于和亲这种大事?,温妃又?一力替她主张,饶是徐宁也觉着,这姑娘未免忒可?怜了些。
温妃到底还是听从了徐宁意见,并非儿媳妇的主意多?么高明,而是无论暴病或者假死,都得长宁愿意配合——短时间内,她最好别出现在京城了。
温妃自然是替侄女儿着想,不愿她受尽风沙苦楚。
但,出乎意料的是,温长宁轻轻磕了个头,平静道?:“娘娘,臣女愿意和亲。”
温妃眼?睛瞪得老大,这是谁给她灌的迷魂汤?从来女子听见这种事?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她倒好,还迎难而上。
“你可?知和亲意味着什?么?”
北戎那种地方,黄沙漫天,寸草不生,住处简陋不说,饮食更是粗粝,成天要与牛羊马粪为伴,哪怕嫁个普通富户都比那里好呢,天子脚下热闹繁华,去了那里可?是要挨穷受冻的。
这自然是夸张,身为王室贫窘不到哪儿去,奈何物资有限,吃穿住行都得大打折扣,何况人生地不熟的,有谁会?同?她说笑安慰?怕是只好夜里躲起来默默流泪。
温长宁含笑道?:“娘娘,这些我已经?习惯啦。”
哪怕在京城,她也时常觉得寂寞,周围都是好人,关心她、爱护她,可?是,没一个人懂得她,他们只愿她吃饱穿暖,再找一门合适体面?的亲事?,生儿育女,日复一日,如此?循环——可?是,她并不愿意如此?。
她的人生理应能发挥更好的价值,和亲固然是项艰巨的任务,可?也同?时是契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她不觉得自己会?比历朝那些远嫁的公主们差,她们能做的她一样能做,就算不懂,也可?以学?,至于她过?去之后?能否顺当……哪怕血染黄土,至少?无愧此?生。
当然,这些不过?是她给自己戴的高帽子,究其所有,她不过?想到外头看看,看看那些未见过?的风光。
她得先走出去。
更新于 2024-11-14 19:42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