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金海洋铺陈天穹。
    一道道光柱从天而降，笼罩在场除了明帝外的所有人。
    其中以徐清周身的光芒最为浑厚，光芒聚拢成团，好似一个凝实的光球。
    徐清原本还在防备着明帝，但功德天赐时，他便知道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心神沉浸入体内。
    感受着功德在体内流转。
    功德是天道的赏赐，但是功德的作用更多是一种庇护。
    如功德深厚的人遭遇天劫，天劫会自动削弱；
    如有人想要谋害大功德之人，必定困难重重，即便最后得手，也必遭天谴。
    但于徐清而言。
    此刻的功德还有着一种作用——
    向天地讨封！
    领取他的仙班职位！
    符箓派的法箓分为经符和宝箓。
    经箓是法，宝箓是职，经箓、宝箓一体，才是一枚真正的法箓。
    元符观对第三境炼气境弟子授箓，先授其经箓，再授其宝箓。
    奈何洪泽湖君走江时。
    元符观宗坛被大盛太祖圣旨给镇封，未解封前，再无法给门下弟子授箓。
    比如李平安，明明已经炼精圆满晋升炼气境，却没有授箓。
    徐清如今想要凝聚宝箓，只有两个方法，一是等待宗坛解封，这个暂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封，二是以功德、功绩向天地讨取封赏，凝聚宝箓职位。
    徐清心念一动。
    进入他体内的大半功德涌向他丹田中的那枚“太上正一元命浑沌赤箓”。
    粲然的光芒瞬间包裹整枚经箓。
    徐清心神落入“太上正一元命混沌赤箓”中，视线穿过人身小天地，望向那深邃幽远，不知其高几合的天穹尽头。
    “弟子静笃，今日向天地讨封！”
    话音落下。
    无情无性，至公至私，摄人心魄的天道意志降落到徐清丹田中。
    这股意志化作一柄刻刀，以功德为墨，在“太上正一元命混沌赤箓”背面一点点雕刻出一方宝箓神职——
    阴阳降魔伏妖大将军！
    “阴阳降魔伏妖大将军？”徐清轻声念叨着这个神职名讳。
    单从名讳来看，这个仙班神职就不一般。
    具体是什么品阶不好说，但是绝对不是普通的八九品神职。
    正常来说，通过宗坛授予的宝箓神职一般是从最低的九品神职开始，极少数是八品，再往上几乎没有。
    符箓派弟子通过宗坛获得的宝箓神职类似于有功之臣的子嗣恩荫。
    凭借祖师们留下的恩泽，世受天恩，后世子弟不用任何功绩，只需拜入山门，修行有德有成，就能位列仙班，获封神职。
    这样一来，一开始自然不可能给你多高的神职。
    但徐清如今是靠实打实的功绩向天道讨封。
    所授的宝箓完全不受这个规矩束缚。
    甚至徐清想要传播这个神职，以此攫取香火也完全不是问题。
    “没想到这次天道赐予的功德这么多。”徐清心情变得出奇的好，“而且，天道也太给面子了。”
    按他的功绩，其实给个“将军”位已经完全足够了。
    但天道敕封的却是“大将军”，一字之差，位阶相差可能是数品的差距。
    不过也对。
    他好歹是根正苗红的自家人。
    跟脚正，还有实打实的功绩，敕封高点不算什么。
    授天道敕封结束，徐清心神回归识海，一众开国文臣武将的虚影正在那里等待。
    “事情已经结束，我们也该离去了。”文臣第一人拱手作揖道。
    其他文臣武将或作揖或抱拳。
    “你们不见见这一任皇帝吗？”
    一众开国文臣武将尽皆摇摇头：“见了又有什么用，我等的职责是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此次是君王无道，我们见了反而不美。”
    “行吧。”徐清见一众开国文臣武将已经拿定主意，也不多说什么。
    “在下谢过诸位相助之恩。”
    徐清恭恭敬敬向他们做了一个道稽。
    “分内之事罢了。”
    语毕。
    一众开国文臣武将的身影渐渐消散，回归文武庙。
    徐清目送他们离开。
    最后那位大盛第一任监正，极富盛名的刘先生留给了徐清三句话：
    “我们留了点东西给你，能帮到你。”
    “你的存在于大盛，于这个世界是一个异数。”
    “希望大盛命中注明的结局会因为你有所改变。”
    留了东西给我？异数？大盛命中注定的结局？
    徐清眸光沉凝。
    什么意思？
    徐清意念流转全身，在丹田中发现了一味“天罡”，而且是品质极高的“天罡”，能与凶灾兵煞相媲美。
    这就是刘先生留给我的东西？
    他现在确实缺少一味天罡。
    本来借助师姐传下的《先天斛食济炼幽科》，他炼化凶灾兵煞成功突破，想要再有所突破，可能需要不短的一段时日才行。
    但是今天先后接受祖师一缕性灵的力量和一众开国文臣武将的力量，他获益极大。
    单是那境界一路晋升至第七境的感受，便是万金不换的奇遇，往后他提升境界，关隘将会比别人少许多。
    更别说两股力量对他人身小天地的改造。
    更多的感受需要后续细细体悟，但炼气境最后路途已经走完了，只差炼化最后一味天罡，然后顺势便能破入第四境。
    “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这收获换谁来了都得眼红。”徐清嘀咕一声。
    提到祖师一缕性灵。
    徐清最后看向那目光空洞的身影。
    就在这时。
    那个目光空洞的身影似有所觉，抬眸看向他，目中的空洞消失，渐渐多了几分温润。
    “做得不错。”
    徐清感觉自己听错了。
    不是说因为大盛太祖的布置，祖师的这一缕性灵没有灵智吗？
    但再看过去时，祖师的一缕性灵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庞大的力量从身体抽离，徐清的境界迅速从第七境一路跌到第三境巅峰。
    巨大的空虚感充斥身体的每个角落。
    徐清手结外圆玄印，“统合一切困难，为无为”。
    那股空虚感才渐渐消退。
    徐清接下来本还打算研究“阴阳降魔伏妖大将军”这一宝箓神职对他有什么加持，但想到外头明帝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便暂时放下，心神退出丹田。睁开眼睛时。
    天穹铺陈的灿金海洋已经消失不见。
    徐清看向明帝的方向，只见此时众人都围绕在他身边。
    明帝横躺着漂浮在空中，胸口被白泽旗贯穿，身体一点点在崩灭，左右两边有日月牌和万民伞滴溜溜转动。
    “陛下！”云山书院陈夫子来到明帝跟前。
    “陈夫子”明帝看着天际的功德海洋消失，眸光微敛，“朕这次失败了，接下来如何处置将任由你们施为。”
    “不过说这话可能有点不要脸了。”
    明帝笑了笑：“我的身体已经不可逆转的在崩灭，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完全消散在这方世界。你们想处置我也处置不了。”
    此言一出。
    众人都陷入沉默中。
    监副面上神色尤为复杂，耳畔还萦绕着监正所说的“公心大于私心”。
    明帝今日所为。
    确实是公心大于私心。
    他想打造一个贤明、智慧、事事以国家和百姓为主的君王。
    哪怕是以牺牲一城百姓为代价。
    真如明帝一开始说的那样，如果圣皇真的成功出世，后世百姓和史书也只会大加称颂明帝的雄韬伟略和贤明正大。
    终究。
    还是成王败寇罢了。
    “陛下，何至于此”陈夫子忍不住问道：“就算没有所谓的圣皇，以陛下您的英明，也足以保证大盛数百年的和平兴盛。”
    “何至于此.”明帝摇摇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讨论。
    “陛下，我想知道当火德国运、神火命还有火神权柄归于一体时，你见到了什么，又为何会失去理智，变得那般疯狂的模样。”天蓬沉声问道。
    相比于明帝这样做的动机，他更想知道明帝陷入疯狂的原因。
    “我看到了什么.”明帝目光恍然，“我看到了诸世苦海。是整个诸天万界众生所凝聚的诸世苦海。”
    “无穷无尽，极尽恶意。”
    “当时我立于苦海此岸，便知道当火德国运、神火命和火神权柄归于一体时，那股力量已经超脱了这个世界的上限，所以就算我最终成为圣皇，也无法存在于此方世界。”
    “很讽刺吧。”
    “我的计划终究是成功了，但是这个世界却容纳不下一个圣皇的存在。”
    “阻止我的并不是你们，是这个世界”
    “其实当我意识超脱了这个世界，立于苦海此岸时，如果我选择放弃，之后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是我不甘心啊！”
    “我准备牺牲一城百姓成就圣皇，结果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你做了什么？”天蓬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众人也深深看向明帝，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此地弥漫上来。
    “渡海。”明帝缓声道来。
    “渡海？”众人心神震动。
    能够渡过苦海，登临彼岸的，皆是诸天万界赫赫有名的神圣。
    你，凭什么啊？
    “只要渡过苦海，我就能将这个世界化作我的道场，所谓的世界容纳不下我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徐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明帝太莽嘛？
    但真正的明帝已经一分为三，尤其是这具圣皇化身，他是由明帝尸褪上重新诞生出来的意识掌握，虽然他拥有着明帝的所有记忆。
    但实际很难说是同一个人。
    真正的明帝应该在他这具尸褪中重新诞生的意识上提前设置过某些限制。
    就像是印刻在机械智能底层逻辑的铁律一样。
    当时明帝选择渡海，可能是他不甘心，也有可能是真正的明帝的布置导致的。
    青山道人微微叹了口气：“陛下，你可知你的一念之差可能会将大盛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吗？甚至，整个世界都有可能被苦海吞没。”
    “我知道。”明帝点点头，“但又如何？”
    “又如何？”国子监祭酒陈伯弦撸起袖子，一脸的暴脾气，“大盛无数百姓的性命于你而言，连一点价值都没有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帝说话的语气没有因为陈伯弦的怒火而有所起伏，“只是你我皆知，大盛如今明面上虽然还是一副团锦绣的样子。”
    “但地脉龙气却日渐衰弱。”
    “这种衰落暂且没有影响，可能会持续个几百年、几千年，但终有一天，大盛会因此分崩离析。”
    “几百年、几千年的事情，又何必急于此一时。”监副叹声道。
    “你觉得一连出两个神火命，不是大盛‘盛极’的体现？”明帝直视监副，“否极而泰来，盛极而衰，这个道理，身为钦天司监副的你难道不懂。”
    “两个天生神火命会给大盛带来数百年烈火亨油的鼎盛，然后.接下来必将走下坡路，直至灭亡。”
    “如此，你觉得还远吗？”
    监副不说话了。
    明帝也闭上眼睛，安静等死。
    过了好一会儿，天蓬才开口打破了沉默：“陛下，恕臣下逾越，该立哪位皇子为皇？”
    众人因为天蓬的这话而纷纷转移视线。
    徐清则环视周围，寻找那位“麒麟”的身影。
    但他人已经不见了，包括“饕餮”和那位隐藏在雾气中的身影。
    麒麟是大盛皇子这一点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大盛太祖一共只留下三份空白的圣旨，麒麟一方能用其中一份封印宗坛，与明帝的关系其实早有蛛丝马迹的显露。
    只不过当时他们就算怀疑，也不敢往这个方向猜测，最后猜测麒麟是在为明帝办事。
    而麒麟生来具有神火命，是最有资格接替大盛皇帝这个位置的人。
    奈何麒麟如今是魔道中人。
    在场的人，包括徐清，都不会支持麒麟登临大宝的。
    明帝睁开眼睛：“我的另外两尊化身还在，暂且不立新皇，让接下来的一切平稳运行下去，直到新皇的出现。”
    “这”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的做法确实能够尽量让政权平稳过渡。
    但他们中谁能相信一个敢牺牲一城百姓只为达到某个目的的人？
    另一边。
    白龙寺主持了悟大师担心自己师傅明远大师的安危。
    提前离去来到皇极殿。
    此时，老和尚盘坐于地上，形容枯槁，濒临死亡。
    了悟大师见状面色一急，高声呼喊道：“师傅！师傅！”
    老和尚豁然睁开双眼：
    “大魔！”
    “大魔！”
    “苦海有东西出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