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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升跟李泥隔着一张红木案台,相对而立。宽阔的台面上,摆放着初步加工好的部分泥料,李泥检查一番,兴奋的双眼放光,看着满意无比。
这红木案台的左右,还各放着一整套金、木材质的制壶器具,看着都是老物件,却擦拭的明亮无比。
这一定是李泥家传之物。白小升暗道。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泥料了,来,坐!”李泥对白小升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接下来,就要开始正式制壶了!”
白小升点点头。
他等待了数日,等的就是今天!
“白小升,我李泥制壶,从来都是一人之工。”李泥端坐之后,腰身笔直,神情严肃无比,宛如朝圣一般,对白小升道,“一,是我喜静,不喜欢被人打搅。二,是我这个人本事一般,但是眼高过顶,旁人动我泥料,我都觉得是种破坏!”
白小升点头,表示理解。
“今天,我让你跟我一道制壶!除了敬你这个人外,也是认可你这么多天展现的渊博知识与才华,其实还有报恩的意思在其中。”李泥坦承。
随后,李泥声音又变得冷酷起来,“但是现在,这泥料在了眼前,我便不是我,你也不是你,我们没有任何情分,只谈手艺!”
李泥说话间,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同了,犹如高高在上的王者。
霸道、“蛮横”。
白小升知道,李泥“入境”了。
这是一个人,在自己引以为傲领域下,终极自信以及“自私”的表现。
白小升敬这种状态下的李泥,肃然点头。
“那好,接下来,你先‘打泥’。若是你得到我认可了,你就留下来。否则的话,对不起,我不会讲情面的,请你离开,让我自己来完成创作!”
李泥说话间,拿过泥块,以木刀切分,然后小心翼翼将那块泥料递给白小升。
白小升知道李泥肯让他动手,还是直接上手这珍贵泥料,便是对他有很高期待。
“没问题,如果你觉得我不能帮上忙,让我离开,也是应该的。”白小升拿过泥料,放在身前案上。
这泥块入手沉重,表面温润光洁,简直不像是泥巴,本身就像是一块大巧天成的珍宝。
“红莲,检索紫砂制壶技巧,辅助操作,提升肾上腺素,强化我的反应……”白小升心中默念道。
这还是首次,白小升不是跟人对敌动手,只是制作物品,却使用这么全面且高等级的辅助。
如果非要拿交手来比较,这种程度的辅助,那就相当于跟雷迎在进行死战。
只不过,眼前的是块泥料。
“好的,主人!”红莲应声答道。
几个呼吸之间,白小升便感觉到了不一样,眼前的事物变得无比清晰,连案台的细腻纹理都一览无余,大脑之中一片清澄,没有一丝昏沉之感,又或者杂念。
白小升甚至感觉,时间都像是变慢。
甚至对面李泥的细微呼吸,他都能觉察,并且把握住节奏。
不光如此,白小升的脑海之中,涌入大量制壶信息,就如同他自身亲手做过无数次一样。
白小升的双手甚至隐隐有些发痒。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短短十数秒之内发生的事情。
李泥密切关注白小升,看到后面,甚至有些讶然。
眼前的白小升还是白小升,人是这个人,但是他身上散发的气场,给自己的感觉,截然不同!
甚至,李泥有种面对家中逝去长辈,那种一辈子磨砺手艺的大工匠之感。
“这还是白小升吗!他……”李泥暗暗吃惊。
此时,白小升已经动手了。
做壶第一道工序,就是把泥料处理好后,开始打泥片、泥条。
白小升先打泥条,用的是被老匠人摩挲到发红发暗的木质“搭只”。
这件工具,古代称之为“椎”。
形状是一段原木从中一分为二,半段后装有长长的木手柄,“搭面”中心微凸、四周略低,光洁细腻。
白小升手法连贯,从容不迫,用“搭只”着力时,力道堪称匀称无比。
旁人眼中,这就是寻常的打泥条,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复杂的技巧与难度。
但是李泥看来,却暗暗吃惊。
越是简单的,越见真功夫!
小学课本当中,被誉为“文艺复兴时期最完美的代表”达芬奇就有数年画鸡蛋,磨砺基本功的故事。
真伪不论,却也反应一个道理——
最简单最基本的水磨工夫,才是大师与凡人间最见分别之处。
李泥默默看完白小升打泥条、泥片。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这里的泥料,你我各半,我们一起制壶!”
这是来自李泥的最高认同!
白小升一笑。
李泥也对他点头,埋头去干自己的事情。
白小升不急着继续,反而观摩起李泥的操作。
别以为白小升一时操作行云流水,甚至基础方面比肩李泥,就会感觉制壶“这有何难”。
实际上,白小升是以红莲辅助,透支莫大精力来进行制作。
短时间还行,但是长时间如此肯定吃不消。
这短短的一会儿,白小升都已经觉察到疲乏前兆,此刻放缓心态,观摩李泥的手法,也是一种调整。
李泥同样从打泥条、打泥片开始。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甚至带着一份异样美感。
制成的泥条泥片,堪称完美无瑕!
这才是岁月磨砺下的真功夫!
白小升赞叹。
……
匠师制壶,要么有图,要么心中有谱。
后者难度系数更高,敢于后者的,同级别之间,必然更强,更自信。
李泥就是后者。
其实此前,白小升跟李泥聊过,制作什么样的紫砂壶,是重造型复杂精美,还是浑然不修饰。
这两种没有高下之分,都有传世之作。
甚至,白小升还笑言,可以仿明末紫砂壶著述《阳羡茗壶系》里的“名家、雅流、神器”。
李泥拒绝了。
“这一次,不仿了,做我自己的东西。”当时,李泥很认真道,“而且,不会是一把壶!”
就算是顶级大师都没有一把塑成传世经典的。
灵感这东西,来去很“任性”的。
对此,白小升理解。
这俩人扎进二楼,足足待到晚上十一点,还没见任何动静。
林薇薇都有些急了。
陈云狄安慰她,“老板平常也是这样的,里面是一整层,有卫生间,有卧室,有饮水机,只需要我们送饭便可以了。还有,里面的设备齐全,包括最后的烧制环节,都可以做的。等他们功成之时,自然会出来的。”
对此,林薇薇也只得等了。
李泥工坊的一楼,也有卧室有床,林薇薇跟陈云狄一间,雷迎一间,余下的人便都遣散回去。
如此这般,一连就是整整一周的光阴。
楼上的门,只有在饭点才回开启。
然后送出吃光饭的盘子碗,后两天,白小升甚至告诉来送餐的林薇薇,三餐改成了两餐。
改不了这个要求,林薇薇她们就变着花样,做营养价值高的食物,同时送水果还有充饥的巧克力等物。
眼下,楼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进展到了哪个地步,是成功,是遇到了难题。
林薇薇、陈云狄等人一概不知,只能等待。
终于,第八天的上午,林薇薇、陈云狄、雷迎,还有李泥工坊的其他员工照例在楼下坐着,各干各的,也在听楼上动静。
没到饭点,楼上的门却发出一声响动。
门,开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仰头看过去。
白小升跟李泥一前一后走出来,俩人都有些黑眼圈浓重,头发糟乱,却又都神采奕奕,甚至眼神都放光。
“成功了吗!”
林薇薇三人霍然起身,双眼明亮。
李泥工坊的员工,也都目光炯炯。
白小升笑吟吟,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木盒,迈步下楼。李泥跟在后面,扶着楼梯。接连数日心血倾注,这俩人,特别是李泥都有点消瘦、虚弱了。
白小升手中木盒,看着是寻常的盒子,但实际却非木质,而是合金质地,只是做了木纹外观。是定制的,而且加暗锁。里面有厚厚的里衬,减震防摔阻燃。
不夸张的说,这盒子从二楼丢下去,里面放的瓷器都会一点事没有。
林薇薇三人乃至李泥工坊员工,汇聚到楼梯口,眼巴巴看着,看着两个人,看着白小升手里的盒子。
每个人眼神都是亮的。
“看来是成功了!”
“这就是最后的成品吗!”
“什么样啊,给我们看看啊!”
众人忍不住七嘴八舌说道。
“你们好奇心真是重,别说了,赶紧去楼上把废料清了。”李泥笑骂道,“工坊的人,全去。”
“需要全去吗?”陈云狄嘟囔问道,“老板,你们用了多少泥料。”
紫泥、小红泥,外加其他原料,混合配比后,楼上有两吨泥料。
陈云狄他们是负责的初步处理的,要不是有各种机器,都应付不来。
也幸亏楼上地方极大,放下那些泥料,还有制作需要的机器,也是绰绰有余。
从这一点来讲,厂房改成的loft公寓,真是适合极了这个行当。
这也是李泥,特别中意这里的原因。
陈云狄还想着,老板会剩下泥料,会不会一高兴,让他们也试试。
李泥工坊的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顿时双眼放光。
毕竟,那泥料可是无比珍贵,百年难遇的!
“真不好意思,我们把材料全用了。”白小升笑着替李泥回答。
“全用了!”陈云狄吓一跳。
其他人也满面骇然。
那可是两吨的泥料,这俩人七八天的功夫,居然全都给耗光了吗?
难以置信!
坦言之,陈云狄是不信的,她迈步飞奔楼上,李泥工坊的人也紧跟着过去了。
片刻后,楼上传来一阵哀嚎。
“真的全用光了!”
“我的天啊,这是做了多少的……”
“没有选中的成品半成品,这就全销毁了?老板,你太狠了!”
林薇薇、雷迎忍不住相视一眼。
至于这么夸张?
至于!
林薇薇、雷迎二人是没上去,没看到那震撼的场面。在楼上的一个角落,有着堆砌着如山的残片,生坯、成品都有。单从每一个残片,都让李泥工坊的人有种心头滴血之感。看着纹路,摸着质地,那些紫砂壶都绝对称得上是上上之作。
怎么就被摔碎了呢!
陈云狄为首的男男女女,简直痛心疾首。
老板,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啊!
悲悯之后,陈云狄安排人收拾这屋子,她自己却下了楼。
到了楼下,陈云狄发现李泥瘫躺在沙发上,跟没有脊骨一样,还在舒服地微笑。
白小升三人则不见了踪迹。
“老板,薇薇姐他们人呢?”陈云狄急忙问道。
“他们啊,走了。”李泥笑道,“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也很忙呢。”
“就这么走了?!”陈云狄惊愕道。
“啊,可不是嘛,我就不留他们在这里吃饭了。还有,小升跟我承诺过了,后续的原料会从欧洲那边源源不断运过来,以后,咱们可有的忙咯。”李泥满脸洋溢着幸福之色。
陈云狄却止不住委屈地扁嘴,“可是那成品,我们还没看到呢!”
“究竟什么样啊?!”
李泥笑了笑。
如他那般谦虚的人,都目光悠远,语气霸气回应陈云狄,“存世珍品!真无敌!”
白小升三人返回了酒店,收拾了行装,而后径直离去。
招呼与告别,都已经跟李泥打过了,再惜别就有点矫情的意思。
三人路上订票,返回临深,饭都是在车上吃的。
路上,林薇薇乃至雷迎都止不住震撼,他们在酒店得缘看了眼那紫砂壶,真是让人一见惊讶,回味无穷的神作。
连他们这些外行都感觉,那绝对是好物件!
高铁上,林薇薇还跟白小升汇报了这段时间一来,发生的新情况。
在白小升“休假”了一个多月以来,集团大中华区总部并不消停。
李昊风、郑鸿鹄、陈宇成他们互相配合,给沈培生制造了无数的麻烦。
近一周时间的情况,白小升还不知道,林薇薇就一一告诉给他。
特别是三天前,振北集团大中华区总裁夏侯启“醒”了过来,总部震动。
据传,原本要转入正职的沈培生受到影响,暂缓转正。
总部来宣读任命的高管,都临时变了目的,改探问夏老,然后匆匆打道回府。
“我听说,当天保洁阿姨从沈培生办公室里,扫出一大堆杯子花瓶碎片,看来这位沈代总裁一定是要气死了。”林薇薇说到这儿,笑容无比开怀,“他这代理一个月,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有了功绩是为转正,出了失误,还影响前途,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哪成想临门一脚,夏老却醒了,哈哈!”
白小升笑了笑。
一旦沈培生转正,那就是一锤定音,再想搬倒他,近乎不可能!
集团总部为了声誉着想,近乎不可能处置一位正式大区域总裁!
就跟宫廷大戏,当上了皇贵妃的,只要不犯要命的失误,都不会轻易被搬倒。
“是夏老帮我们争取时间跟机会,而接下来,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去一趟振北集团总部了!”
白小升说道这里,也是双目盈盈生辉。
振北集团真正的总部,远在m国。
同一个城市,也是魏家所在!
白小升双手握紧。
“时候,差不多了!”
更新于 2020-03-06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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