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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关山之固不堪人心之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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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0-12-26 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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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月来,辽东大捷的邸报一封封传回京都,先是新城镇军长驱直入辽东,大破鲜卑劲旅,没过几天便又有捷报传来,左安君千里奔袭辽南,歼敌三万,兵围重镇平郭
    值此大捷,巡检司早已撤了宵禁,达官贵人弹冠相庆,彻夜宴饮
    还未待贵人们醒酒,刚刚又有捷报传来,左安君不费一兵一卒,劝降了晋人一个什么昌黎郡王,带着鲜卑人献关投降了
    王上亲征大军旦夕便可进驻平郭,大高句丽国历经十六代君王,梦寐以求近百年的富土辽东,即将划进版图
    国运如此昌盛,不仅王公贵胄,乃至贩夫走卒,无不感怀激昂遥贺圣君,丸都城阖城欢腾,城中一时酒贵
    所谓盛世光景,不过如此了
    举城欢庆之下,便连往日跋扈刻薄的巡检司衙役,也懒的去做恶人,遇有酒醉犯事之人,便只相视一笑听之任之,甚或上前同饮一盏,又有何不可国运昌隆嘛
    整个巡检司衙门,上上下下,倒是难得的清闲起来。才过午时,一干吏员便已三五成群订好了晚上宴席,更不乏有心计者已在筹措着调往辽东当差,汉家繁华富庶岂是丸都可比而消息最灵通的,已然打听到迁都在即,哪个还有心思窝在衙门里应差
    能进巡检司衙门的,大多出身豪门世家,都是丸都城里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就懒散不听调度,而这几日,更是有理有据了,当值饮酒都成了常事
    对于下属们的懈怠散漫,高越素来懒的约束,如今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言。按常理,他为官如此和善,应该左右逢源才是,却偏偏经常有人挑他毛刺
    其中最刻薄的,便是当朝辅相,涓奴部的撒许。
    要说这撒许在往常里,是连正眼也不看高越的,最近一段时间却似中邪一般频频找茬,每天都要当面呵斥高越一番
    呵斥理由每日不同,诸如御下不严、放任自流、混天度日、抽税不利、地方不靖等等。甚至还责怨税丁们有一日开城门的时辰提前了半刻钟,为了这半刻钟的鸡毛蒜皮小事,二品辅相撒许直接动手掌掴了同是二品大员的高越
    总之,撒许就一个意思,你高越这巡治缉检司都督当的不称职再不好好作为,别说官帽拿走,便连脑袋也一起拿走
    撒许这话撂的狠辣决绝,却忘了高越乃是先王亲侄,当今王上嫡亲堂兄,五大族之灌奴部的族长
    当朝辅相,真是有些霸道凌人了
    但涓奴部如今权势滔天,左安君开疆拓土,撒许执掌朝堂,太后坐镇后宫,谁人敢忤逆分毫别说一个母族失了势的高越,便是绝奴部国朝柱石高奴子,也只能给周仇做个副帅
    所以高越也只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纵然挨了打,半句怨言也不敢说
    每日里被撒许呵斥的胆战心惊,偏偏衙门里那些纨绔一个个也不是好惹的,怎么管束
    高越两头受气,也只无可奈何。
    他非常清楚,自家灌奴部这个巡治缉检司都督的肥差,被涓奴部盯上了
    丸都山城巡治缉检司,京都头号大衙门,号称有五千衙役,并掌京畿左近乡勇团练,干着缉捕盗匪、设卡抽税的差事,负责京畿内外一应治安绥靖,平日里连丸都城的城门开闭,都是巡检司的税丁协管
    可这个都督,是当年灌奴部以阖族之力保下来的是以西安平乌骨军镇换来的
    高越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咒怨毒骂
    你涓奴部巧取豪夺,夺走了西安平,夺走了乌骨军镇,这十年来,你涓奴部从我灌奴部手中夺走的土地人丁钱帛,还能数清么便连一个唱曲的女娘,周仇也跟我抢
    如今是要拿走这个一司都督么豺狼之贪,无止无境啊想要直说便好,使这些伎俩逼迫,算什么本事
    无非仗了太后的势而已
    但他却也只能暗自骂骂出出气。为了少让人挑刺,每日里越加谨小慎微,放衙之后便回府休息,读书练字以养心性。
    他不仅识汉字通汉话,更常常研习汉家典籍,上月重金购得一部汉家史书,名为汉书,记载的乃是汉人前朝的人物典故。没几日他便从头至尾通读一遍,阅后仍不释王莽列传,左右无人时,他甚或破口大骂,外戚专权,国将不国王莽未篡尚且谦恭,某些人连王莽都不如
    今日从早晨起,高越左眼皮一直莫名乱跳,便没停过,他只当能有好运临头,谁料照例又被撒许大骂了一通。
    这回撒许竟要他这一司都督,亲去城外乡下巡检绥靖,居然还安排了相府一个奴才随行督视说但凡发现乡里左近有生人出没,万不得擅自惊扰询问,必得回京来报若有差池,非摘了他高越脑袋
    去他娘的
    有本事把灌奴部的脑袋都摘了
    高越心里烦躁,未时不到,便早早的放衙回了府,准备好生休息以待明日下乡巡检。
    刚进家门却见两个奴仆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朝小厢房里闪进去,他顿时怒不可遏,冲着小厢房大吼一声:“混账滚出来”
    贴身随从脸色一变,连忙进房将那两个醉鬼揪了出来。
    这二人午间小酌了几杯,本也没喝多,此刻见老爷发怒,早就吓醒了酒。二人跪在地上一顿磕头赔罪,却是怎么也琢磨不透,究竟哪里招惹了老爷,动了这般怒气
    老管家闻讯赶来,劈头盖脸的便遭了高越一顿叱骂:“几个下人大白天的就敢胡乱灌酒,你怎么管的事当我家是外面勾栏酒肆么我堂堂高府还有无规矩这两个奴才给我杖责二十,不,五十打死了找地埋了,打不死赶出府去”
    “老爷,恕罪”
    “老爷,饶命”
    两个人跪在地上已经吓瘫,没命的磕头求饶,高越却是愈加生气,放声大喝道:“还不快拖出去今后谁再敢当值饮酒,以此为戒”
    老管家瞅了瞅趴在地上的二人,心中极是不忍,这俩人向来忠厚勤快,怎能因为多喝了两杯酒,便处以极刑再说了,近日来遇逢大捷,阖城上下谁不多喝几杯
    当下腆着笑脸求情道:“老爷息怒,最近城里都在庆贺,喝上两杯也算忠君体国了,求老爷看在他二人忠心耿耿的份上”
    啪
    老管家话未说完,便被高越一个耳光扇晕了,他捂着肿起的老脸,惊恐的望向主子,颤声道:“老爷”
    “别人我管不着,”高越一脸阴森,一字一顿说道,“我自己家的奴才我都管不着了么”
    “老爷”老管家噗通跪了下来,老泪纵横,“老爷息怒”
    这个老管家从高越父亲在世时,便在高府做管家了,是看着高越长大的,对主家忠心耿耿,平日里高越和夫人都以连叔相称,在府中地位超然。这被高越一个巴掌下去打出了满嘴的血,真真三十多年没遇过这样的事了
    看着老管家那一脸泪水混着血水,高越火气终于稍稍遏住,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火,只是看人去喝那什么国运昌隆庆功酒,他就犯恶心
    正僵在那儿,他夫人也闻讯赶了过来,连声说道:“老爷,我正要遣人去衙门寻你呢,演儿来信了”
    “哦”听闻独子来信,高越心情顿时好转,也懒的再搭理几个仆人,“信上说什么”
    高越夫人笑道:“信是演儿同僚仲室将军送来的,午间才到府上。演儿注明了父亲大人亲启,我哪敢先看,还不是要等到老爷来拆开”
    她又冲左右吩咐道:“狗子,快把连叔扶进去擦擦伤,连叔你也是的,以后好好管教这些下人。”
    “是的是的,夫人”老管家连忙点头答应,直到目送着高越回房,才叹了口气,他知道主子近来犯小人,心情自然是抑郁的,只道老爷能出出气,自己挨顿打也值得
    他转头朝那两个趴在地上的仆人骂道:“杀千刀的,算你们命大哎,都看什么热闹,这几日都机灵起来狗子你扶我做什么,还不快去请那两个军爷,老爷看完信,定然要找他们问询公子近况”
    老管家不愧是了解主子的,高越进了书房,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便传出一声急喝:“来人来人”
    老管家匆匆擦净了脸,推门而入,笑着问道:“老爷什么吩咐”
    “送信之人呢”高越晃着信,颤声问道。
    “在客房休息呐好酒好菜款待着呢,我这便去请。”老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朝主子看去,却见主子脸色竟一片惨白,慌忙问道,“老爷可是身体不适”
    高越嘶哑喊道:“去给我捆过来”
    老管家一脸错愕:“捆捆谁送信的两个军爷”
    “带着府上甲兵,送信的有几个给我捆几个还不快去”高越气急骂道。
    老管家还从未见过老爷如此动怒,连忙答应:“是,是”
    可是才要转身出门,便又被叫住,老管家向主子望去,只见主子捻着胡须似是强按怒气,不知在想什么。
    高越沉思一阵,竟又心平气和说道:“别捆了,还是请过来吧,你带人在门外警戒便是,不要再惊动其他人”
    老管家听的心惊肉跳,主子虽然心平气和,但他已经听出了主子的腾腾杀气,当下心里也有了数,脸上一沉:“老奴有数了,老爷放心。”
    “不妨先客气一点。”高越叹了口气,又提醒道。
    他最大的骄傲和希望便是高成演这个独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不提,年纪轻轻便已做到了镇北牙营左统领。
    但近来京都有些不好的传言,让他心烦意乱,今见来信,心情总算稍稍平复。回到书房,便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但才扫了两眼,便僵住了。又反复核查了字迹,是他儿子笔迹,更有一处他父子二人通信的暗记,这信是他儿子亲笔手书无疑了
    那信上仅只寥寥四句话:儿命握于来人手中,生死系于大人一念之间,儿不孝,盼父三思慎思
    高越第一反应就是儿子遇到了绑票,竟然绑到了巡检司都督家里,便连毛贼也欺负到老子头上了么
    他登时大怒,但稍一平复了心情,便猜到事有蹊跷,只看来人有何目的了
    不稍一会功夫,老管家便带了两个人进来。
    高越屏退仆从侍卫,让了二人坐下,当先一人他认识,叫做仲室绍拙,此人小族出身,竟忝居镇北牙营右统领。另一人戴着笠帽,帽檐压的很低,这种藏头遮面的江湖草莽,高越见得多了,此刻哪有心思斥责这厮不懂礼仪。
    他只盯着仲室邵拙,慢条斯理问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仲室绍拙叹了口气,用汉话开门见山说道:“说来惭愧,俺们两万精兵,在平郭城下,大败于晋国昌黎郡王司马白之手。新城镇军和乌镇鹰兵全军覆没,高督和左安君被昌黎郡王临阵枭首,左统领和某,便做了昌黎郡王的俘虏。”
    高越一怔,随即前仰后合,哈哈大笑,揶揄道:“荒唐荒唐之至”
    高越这种反应似在仲室绍拙预料中,只见他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摆到了高越桌上,缓缓说道:“都督请先过目。”
    高越狐疑的打开盒子,心里咯噔一跳,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盒子里面所放乃是一面青铜令牌和一枚玉刻私章,他连忙逐一拿起反复甄别,越看愈加迷惑。他自然是识货的,青铜令牌是绝奴部族长历代相传信物,玉刻私章是涓奴部历代族长信物,分别为高奴子和周仇贴身所带,须臾不敢离身,此刻竟出现在了自家书桌上
    那么仲室绍拙方才之言,是真的了伐辽先锋大军居然全军覆没难怪城中近来流言暗起,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
    “都督,这两样信物,可是赝品”仲室绍拙笑着问道。
    高越凝视着仲室绍拙,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自觉的随着仲室绍拙,也用汉话问道:“这是何意”
    “不是赝品便好,都督可还觉得荒唐可笑么”
    “你究竟何意”高越端直了身子问道,“荒唐之事,岂怨人笑你拿着两块牌子,便能危言耸听两万精锐说没就没了还临阵枭首左安君和高大都督他俩是醉酒上的阵吗”
    “不说清楚来龙去脉,都督怕还有疑惑,我可为都督叙说一二,相信都督必然有兴趣听上一听,”仲室绍拙微微一笑,“此役昌黎郡王扭转乾坤,雷霆手段让人叹为观止,绍拙心悦诚服,自此甘为殿下马前卒此役”
    仲室绍拙将司马白如何全歼镇北牙营,又如何纵横无间,撬动羯人、高句丽和封抽三家联盟,再掘河水淹封抽大营,引的周仇和高奴子袭击封抽,最后却联合封抽全歼了高句丽先锋大军,绘声绘色的都说与了高越知晓。
    更将司马白太白经天之奇,金白异瞳之异,讲成是神鬼运道、天威使然,听的高越手中茶汤凉了也忘记喝,只呆呆的将茶盏捧在掌中。
    高越听的心惊肉跳,一向暗弱的晋室皇族竟出了司马白这般天纵奇才的人物既有此人统帅辽东鲜卑汉人兵马,大高句丽开疆扩土的宏愿,怕要打一个疑问了
    他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揣摩算计,伐辽乃是倾国力而为,现半道遭逢大挫,可还有挽回余地王上主力大军现况又是怎样
    两军交锋至此,已是你死我亡局面,以周仇和高奴子之地位,尚且没有转圜余地而被临阵枭首,那自己儿子既已落入敌军手中,定然性命难保,敌军又为何会千里迢迢找上自己
    但在震惊之际,一片混沌之余,他心中却又有一丝难言的狂喜,若非他素来城府深涵养好,几乎要放声大笑
    周仇老贼,竟然死了
    好一个昌黎郡王,好一个太白经天,好一个异瞳妖孽,干的漂亮
    但他嘴上却是不屑道:“你带着我儿手书和两枚印令千里迢迢来此,一番絮絮叨叨,莫非就是来吹嘘你新主子有多么威武”
    “这些只是敲门砖而已,不然如何能让巡检司都督,堂堂王族贵胄,灌奴族长,静心听我一言”那个戴着斗笠,一直未语的人,终于开口说道。
    高越收回心思,朝他下藏头露尾究竟是谁,便见那人缓缓摘下了斗笠,泰然朝自己望来。
    高越定睛一看,心中一惊,手中茶盏哐的跌落书桌,浸湿了书简。
    那人一笑,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高越桌旁,随手拿起被茶汤浸湿的书简。
    他看了两眼,却是眉头一挑,笑呵呵说道:“好一个王莽列传,如此说来,我为贵国除一巨贼,阁下应该好生谢我才是。”
    高越盯着那对妖异的金白瞳眸,背脊突然袭上一阵阴冷,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心底却莫名其妙的燃起一团热火,便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心底最深处为何如此兴奋
    高越一腹之言,话到嘴边,只是变成了悠悠一叹:“一邦统帅,孤入虎穴,好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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